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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一批生活服务业新工种蓬勃而起,满足更加个性化需求的同时,在准入、服务、收费等方面存在漏洞。生活服务业新工种如何告别野蛮生长?受访专家认为,应健全行业准入和职业资格制度,指导出台服务和收费标准,并由平台、行业协会将其纳入监管体系,推动新工种走上专业、规范的发展道路。
遛娃师、陪诊员、汽车陪练、整理收纳师……近年来,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分工精细化,一批生活服务业新工种蓬勃而起,不断刷新“职业版图”。然而,“新”既代表着空间广阔、潜力无限,也可能意味着标准模糊、无规可依。记者采访发现,不少新职业在准入、服务、收费等方面存在漏洞,甚至挂羊头卖狗肉,在“新”马甲下干着“旧”勾当。生活服务业新工种如何告别野蛮生长?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门槛模糊 上岗一问三不知
近日,北京市民张女士购买了打理衣橱的上门服务,体验后却大失所望。“两位技师都亮出了‘国字头’单位颁发的‘高级整理收纳师’证书,但大半天过去,连四季衣物都没分好类。”张女士感到困惑:“专业性体现在哪?”
刚考取证书的收纳师胡因因也有同样的疑问。入行不久后,她参加了某机构5880元含证书的培训班,却仍对上门实操一头雾水。“讲的都是很基础的理论,例如器皿要按‘里高外低’原则摆放,对入户服务没有实际帮助,承诺的介绍工作也并未兑现。”
记者调查发现,作为新工种,整理收纳行业尚缺乏准入要求,由此滋生培训考证乱象。发证机构五花八门,或是打着国家机构旗号,或是以行业协会为噱头。据从业五年的收纳师张熙观察,在目前客源不足、市场定位尴尬的情况下,卖课比接单更赚钱。“很多机构利用初学者渴望‘一证傍身’的心态,办起了三无速成班,证书给钱就能拿”。
相较于收纳界的“证出多门”,在汽车陪练行业,向来没有“从业资质”一说。拿到驾照3年后,王先生成为有车一族,打怵上路的他决定找个陪练。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跟自己一样蒙:“让我调整反光镜减少视野盲区,却弄不明白究竟怎么调,只说靠经验。”
“有车有驾照就能开张。”张宏涛陪驾3年,当初正是看中了门槛低才入行。“去驾校当教练要考证,还对驾龄有要求,倒不如接点陪练的活儿。”但他坦言,有时候挺心虚:“我车技不错,但讲不清原理。有的陪练更过分,用报废车改装成教练车。”
除了准入机制不明确,有的新工种连定位都很模糊,陪跑族就是其中之一。记者在某头部跑友网站上看到,从业者的职业认知参差百态。有人展示了“国家二级运动员”“健身教练资格证”等证书,主打跑步技巧辅导。有人仅强调自己身强体壮,目标客户为需要安全保障的夜跑女性。
服务混乱 收费看人下菜碟
“我报的是500元8小时的陪练课,被层层加价至1000元。”让王先生没想到的是,陪练不仅不专业,更大的坑在费用。在重温过加减档、转弯等基本要领后,对方重新掏出一张价目表并解释说,网上的报价只是课时费,学习倒车入库、环岛行车等复杂项目要另算。王先生当即提出退款,陪练也很强硬,“那要扣三成违约金”。
记者在某平台搜索发现,陪练每小时的收费在40~120元不等。张宏涛觉得,其中很可能有猫腻:“先低价揽客再变相收费,已经成为业内潜规则。”他无奈地表示,一旦口子开了,市场秩序就此被搅乱。
在收纳行业,收费混乱、不透明的情况也不鲜见。张女士告诉记者,自己跟收纳团队谈好的价格是每人每小时200元,对方保证一天之内完工。然而,两位收纳师到傍晚才理了一半,清出来的衣服胡乱堆着。“他们分工分了半小时,又经常重复理同一堆衣服,最后告诉我第二天接着干。”看着满地狼藉,张女士只得继续掏钱。
“正规机构按照‘延米’收费,也就是用衣橱横向延展长度乘单价。”张熙表示,行业发展仍处在初级阶段,收纳服务通常无合同、无协议,难以评估工作效率、成果,商家得以随意解释服务内容和费用,验收时即便顾客不满意,也有理说不清,缺乏维权证据。
“整理收纳尚属中高端消费,客户多是条件优渥的主妇或追求‘断舍离’的年轻白领,他们对价格不敏感,甚至愿意花钱买‘概念’,这给了不少机构可乘之机。”张熙说。
对于兴起时间更短的陪诊行当来说,收费乱象更为突出。涂琳曾是北京一家二级医院的护士,现为某陪诊团队的专业陪诊员。她向记者透露,由于很多患者是异地就医,有的同行只做“一锤子买卖”,看人下菜碟,“遇见患急症的、赶时间的患者,他们就坐地起价”。更有甚者,一些医托、号贩子App摇身一变成了陪诊网站,“在新身份的掩护下,继续干着刷号、囤号、卖号的生意”。
助推“小散乱”变身“正规军”
很多生活服务业新工种并非横空出世,而是自传统业态衍生而来,但却游离于政府对母行业的监管之外,处于“无准入门槛,无服务标准,无主管单位”的三无状态。多位受访专家表示,新工种的涌现有利于活化经济、稳定就业,应采取包容审慎的监管方式,尽快对职业行为作出界定,助推新工种在合法合规中走向壮大。
“引领新工种健康发展,亟须从国家层面建章立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数字经济研究院执行院长盘和林认为,要明确业务主管部门,设定合理的准入门槛,建立统一的职业资格制度,并对从业机构进行审批或备案制管理;出台各行业培训、服务、收费标准,量身定制监管方式,既打击非法经营、恶意竞争,又为新工种发展留足空间。
盘和林建议,可分两个阶段将新工种纳入“正规军”:“行业初启时规模较小,应以平台作为监管支撑点,通过监督平台来规范交易行为、维护市场价格秩序。随着行业成长成熟,主管部门要协助组建行业协会,以低成本的方式将小微企业和个体户纳入其中,完善新业态标准体系,提升服务水平。”
对于从业者来说,摆脱“小散乱”也是共同心声。涂琳希望,陪诊员能尽快有个“名分”。“只有市场规范了,黄牛、医托不存在了,专业陪诊员的价值凸显,行业才能走远走稳。”
张宏涛觉得,对陪练服务的价格管控迫在眉睫。“如果人人都虚标价格再做手脚,这个行业哪还有信誉可言,迟早走向没落。期待监管出手纠偏,打掉这股浮躁之气”。
北京星竹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郝旭东提示,新业态从业者参加培训、报考证书时要仔细甄别,可到权威网站查询该工种是否纳入国家职业资格目录,若发现有机构打着官方旗号收费发证,应及时向相关部门投诉。同时,消费者要提高风险防范意识,注意核实服务提供主体的经营资质,并与之签订合同明确权责,确保自身权益不受侵害。
(应采访对象要求,部分为化名)
来源: 《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