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云南高考依旧是使用难度偏低的全国甲卷,但语文题目很有意思,恰恰选自水木比较喜欢和较为熟悉的《红楼梦》,那么今天也就写一篇吧。
审题来看,这是一则材料作文,相信绝大多数人应该觉得以写议论文为宜,论证角度丰富,通过三种不同的命名方法分别是“直接移用”,“借鉴化用”,“根据情境独创”体现直接学习、借鉴、创新三步走,作文立意在从模仿借鉴到自主创新,任何事物的发展都要遵循这个规律。
但水木自然不是一般人,如果想在高考阅卷中令阅卷老师眼前一亮,那么久必须出奇招,所以我要写一篇夹叙夹议以叙为主的记叙文。
《红楼梦》写到“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有一个情节,为元妃(贾元春)省亲修建的大观园竣工后,众人给园中桥上亭子的匾额题名。有人主张从欧阳修《醉翁亭记》“有亭翼然”一句中,取“翼然”二字;贾政认为“此亭压水而成”,题名“还须偏于水”,主张从“泻出于两峰之间”中拈出一个“泻”字,有人即附和题为“泻玉”;贾宝玉则觉得用“沁芳”更为新雅,贾政点头默许。“沁芳”二字,点出了花木映水的佳境,不落俗套;也契合元妃省亲之事,蕴藉含蓄,思虑周全。 以上材料中,众人给匾额题名,或直接移用,或借鉴化用,或根据情境独创,产生了不同的艺术效果。这个现象也能在更广泛的领域给人以启示,引发深入思考。
《当仁不让犍穉鸣,说法无畏狮子吼——当日宝玉在大观园里的十步诗》
当贾政走进方才自己才拟的“曲径通幽”石洞之时,离给宝玉答出下一道题的时间已经不足十步了,但是三十分之一炷香之后,从来正颜厉色的工部侍郎将平生第一次对宝玉微笑,因为宝玉决定反驳自己父亲一次。虽然他在心里曾经反驳过无数次,但是这一次他是敢说出口的。
才走两步,石洞外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代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宝玉此时心想:“此水泻得突然,两旁花木争奇斗艳,父亲此刻必然有要命名之意,得早做打算。”于是心中默念前日和黛玉对诗时提到的几句古语,以备不时之需。
再进数步,渐然向北,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薨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梢之间。附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贾政果然开口,与诸人道:“诸公以何提此?”早已明白贾政今日专为才试宝玉的詹光、单聘仁等自然要先抛砖引玉,此刻宝玉心中已有“泻玉”为答,知这几个清客相公们定是出些俗句,略微泰然。
詹光抢先上前一步:“当日欧阳公《醉翁亭记》有云:‘有亭翼然’就名“翼然”罢。”宝玉心中暗想:“蠢材蠢材,此地集景为瀑,有声有色,却以旁边配套的亭为题,可见其本末倒置,世间上,固然有很多人讲究秩序,讲究道理,但是也有很多人事理不分、利害不明、轻重不知、是非颠倒,像“养马种田”、“削足适履”,这种本末倒置、模糊焦点、错乱次序的人,在世间上也是多得不胜枚举。黛玉说起过在扬州时听说话说有一个人,买了一个漂亮的书架。上面却一本书也没有,朋友好奇,问明原因,原来此人为了筹钱买书架,把所有的书都卖了。”想到此,他不禁脸上带了一丝莞尔。
恍惚间才踱出两步忽然闻得耳边传音,语调虽平铺直叙声色也和风细雨,但在宝玉脑中却仿佛天降炸雷,只听得贾政笑道:“‘翼然’虽佳,但此亭压水而成,还须偏于水题为称。依我拙裁。欧阳公句‘泻于两峰之间’,竟用他这一个‘泻’字。”单聘仁连忙接到:“甚是甚是,竟是‘泻玉’两字为妙。”
贾政拈须寻思,叫宝玉也拟一个来。宝玉心想,贾政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是平平,如今上了年纪切案牍劳烦,怡情悦性的文章更生疏了,此方亲自拟一“泻”字,已是其心头之爱和能力之极,若是赞同,又不显我出色才艺令他今天再诸人面前扬我之意落空,若是贸然反对,又恐驳了面子惹他生气往后更难收场,况且之前所想“泻玉”二字竟都被清客用了,可如何是好。
宝玉心中沉淀,脚步不禁慢了下来,贾政须臾不见回应,不禁回头,脸上少许嗔色。宝玉只得抬头准备作答,罢罢罢,就依了“泻玉”吧,之后再作几个好的帮补了。正欲开口,忽然看到前方,心中瞬时一动:“老爷方才说的极是,但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也用‘泻’字似乎不妥。”此语一处,可把几位相公吓得面如土色,都在心想,我的哥儿,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时务啊,老爷面色刚刚转晴,你顺他一下会怎地。尤其是单聘仁更为懊恼,都怪我这张嘴快,何必出这风头让宝玉把‘泻’字接了去岂不加大欢喜。
贾政难得有性吟景,才说一个字就被宝玉所否,心中甚怒:还是纵容了他,他未曾做,先要议论人家好歹,可见是个轻薄东西。
只见宝玉赶前两步,将手指指向前方省亲别墅:“此处为省亲别墅,亦当依应制之体,用此等字,亦似不雅。”贾政大惊,方才醒悟,原来此方借鉴化用如此不合时宜,差点酿成大错。此园为迎接元妃省亲而建,处处都应体现感谢圣恩浩荡之意,此处若出现个“泻”字大煞风景,唯恐别有用心者借题发挥,酿成大错可如何是好。想到此,手背暗暗起了晾汗。
而此时的宝玉想到的确是前几日去梨香院看宝钗母女时听到的话——中医将顺应时宜的思想形成了因人、因时、因地制宜的治疗法则和用药原则。比如治病上,同是感冒,在不同地域、不同年龄段、不同发病时间,表现是有差异的:南方偏湿热,北方偏燥寒;青年多壮实,老年多体虚;夏秋多湿热,冬春多寒凉……不同的病理表现,决定了不同的治疗原则。所谓“夏令用香薷,犹之冬月用麻黄”“夏不用麻黄,冬不用石膏”等古训,正是顺应时宜思想的经验总结。
再比如用药上,中医强调道地药材的运用,认为生长在不同地域、采收于不同时段的药物,其质地、成分、效果是有差异的。四川等省份的大山里,黄连、大黄等苦寒药物是道地的;直隶等省份一马平川,山药、菊花等温和药物是道地的;关外等省份冰天雪地,气候寒冷,人参、鹿茸等补益药物是道地的;南粤等省份阳光常驻,雨水丰沛,柑橘、沙参等滋养药物是道地的。
坊间流传的谚语“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割了当柴烧”“春来正月间,荠菜是灵丹”等,说明老百姓都知道采集茵陈、荠菜应该在初春时节,这时药效最好。所以说,顺应时宜的思想精髓,深入人心,而不合时宜的做法,则被认为应该放弃,改弦更张。
此时贾政按住惶恐挤出勉强笑容连忙追问:“方才众人编新,你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说你的。”宝玉心想,兰芷惠心斯, 杜若沁芳怡,“落花”即“芳”, “沁”即“浸于水”。此处落花落于水中, 花与水的相连,循着水能“嗅到”香气,这份旖旎的隐喻,销魂蚀骨的眷恋,不深思很容易被忽略。水为万物之源,带着草木的精神。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此地又都是临水而居,正可谓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宝玉于是不紧不慢踱了几步道来:“用‘泻玉’二字,则不如‘沁芳’二字,岂不新雅?”众清客都忙迎合,称宝玉才情不凡,齐声说,妙妙妙哉,贾政拈须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