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开元二十三年,唐玄宗亲临五凤楼,恩赐百姓宴饮狂欢,还让三百里之内的地方官带歌舞团进京,在楼前表演竞技。这是开元盛世的一个剪影,歌舞升平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而就在这一年的长安城里,年轻的杜甫考场失利,一颗壮怀激烈的心不知道何去何从。一个一心效仿古代先贤辅佐明君,治理天下的青年才俊,本以为天大地大,却忽然被现实一棒打到,爬起来后发现竟无处容身。
这场景像极了今天背井离乡,满怀热忱和理想四处打拼的年轻人,却屡屡碰壁,倍感前途迷茫。我们会在某个时间特别喜欢一首诗,也许不是因为诗本身,而是因为那首诗发生的场景和千年之后的某个场景重叠,诗人用我们无力做出的表达唤起了我们的共鸣。
旅行的意义
这时,旅行或许是最好的慰藉。天大地大,养好精神回马再战。这就是杜甫的选择。一路喂马劈柴,周游齐赵大地(今天河北、山东一带)。
旅行的意义到底何在?也许是摆脱旧环境带来的负面联想,因为在深深受过伤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有可能触景伤情。又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摆脱工具意识。在熟悉的场景里,一切或多或少都会工具化,唯有陌生才能重新唤起审美意识。
当你站在新的十字路口上,你并不知道每一条路通往何方,也并不急着赶路。这就意味着,这个路口对你来说并不是通往某个目标的工具。就算走错了路你也不会生气,只会用悠然的心态欣赏街景。步子快一点或慢一点都无妨,因为没有了目标,就不需要执行力;而不需要执行力,当然就不需要苛刻的时间表。今天的很多人之所以把旅行搞得很疲倦,也不觉得有任何审美体验,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没有在时间和空间上让自己和环境拉开足够的审美距离。
诗和远方
最好的审美距离可以是远,也可以是高。如果你没有时间出远门,不妨登上城市的制高点,在俯瞰的视角下,一切都会变得陌生,你跟现实也就自然拉开了距离。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是因为所有的街道和房子虽然并没有发生任何实际的改变,但原有的空间关系突然消失了,你的新视角给它们赋予了一整套全新的空间关系。
诗的美感其实就是这么来的。你可以想象一下,有哪一首诗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人们的生活经验呢?打动我们的那些诗句,唤醒的不都是我们熟悉的经验和情感吗?为什么同样的内容,用日常语言讲出来就平淡乏味,写进诗歌就激荡人心呢?道理就是刚刚讲到的那番道理。
诗歌所表达的内容就像你所在的城市里那些熟悉的街道和房子一样,而诗歌语言运用了倒装、比喻、押韵等等修辞技巧,形成一种和现实生活拉开了审美距离的新语言。
这就让原有的空间关系突然消失了,而新语言带来的新视角给它们赋予了一整套全新的空间关系,这种由距离带来的陌生感产生了美。
“诗”和“远方”从“登高”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一回事,所以它们才能成双成对。
写这首诗的时候,杜甫还只在泰山脚下,从远眺到近观,被山势激起豪情,决定登上山顶“一览众山小”。变小的当然不仅仅是“众山”,而是凡俗的一切。科举失利又如何,理想一时无法实现又如何,种种琐屑的苦闷只因为站得太低、看得太近。既然生当盛世,年轻的热血总不会结冰的。
诗人此时仅仅在山下想象登高,想象登高之后的上帝视角,就已经可以从挫折当中满血复活了。这就是盛唐气象下的健全人格,让后人不断从诗句里心慕手追,感动于诗人的感动。使得攀登既有了物理意义上的制高点,也有了精神意义上的高级感。
注意:本文非原创,为《唐逸-唐诗50首》学习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