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押解熊某回靖。靖边县公安局供图
□彭孝月
窝点8个、嫌疑人300余名、物证1200公斤、电话号码1038万多个……将这些数据连起来，足以勾勒出一起特大跨国电信网络诈骗案的完整脉络。
2022年8月4日，靖边县公安局反诈民警赴天津押解回一名跨境电诈逃犯熊某，为反诈行动再添战果。2022年9月6日，榆林市靖边县公安局民警武斌灵同记者讲述了这起由陕西省公安厅组织榆林、延安、西安三地警方成立的“9.17”专案详情。
明晰 虚拟币后的“杀猪盘”
“芳琴妹，上课了。”
“哥，你加下交易所工作人员联系方式，我问他他还没有回复我。”
这段对话的时间要拨回到新冠疫情暴发之前，所谓的“芳琴妹”是犯罪嫌疑人伪装的女性微信号，“哥”就是落入圈套的受害人。
2018年10月，郭某某、熊某、吴某等人组成诈骗犯罪集团，招募人员在菲律宾建立诈骗窝点，以荐股为由，通过微信添加不特定群众为客户，建立微信聊天群，开设讲解股票的直播间，取得对方信任后，再适时推荐他们“炒币”，最终通过后台下调虚拟币价值，造成亏损假象，成功实施诈骗。
这其实就是俗称的“杀猪盘”，犯罪嫌疑人在各种网络社交平台上假扮单身高富帅、白富美、成功人士，寻找有需求的用户，与他们在网上交流增进信任与好感，继而诱导受害人进行网络博彩或投资。
原某和史某甲都是在浏览百度贴吧的虚拟币专栏时，看到一个帖子在分享炒币赚差价的经验，还留下了一个微信号码。他们试着加了“晚风”（下称李某）的微信，李某把他们拉入一个20来人的“虚拟币搬砖群”。
李某的上线是“奥”（段某乙），段某乙每天不定时通知让他买币，再挂在币银行上卖币，他再将这些信息发到群里面，让群里成员购买。随着交易次数增加，大家交易更频繁、金额更大。
“到时候把服务器扔海里，啥蛛丝马迹都不会有。”逐渐将受害人套牢之后，犯罪嫌疑人会选择关闭服务器。这种层层发展下线，开展诈骗的流程每天都在这8个窝点里上演。
“这个案件是诈骗团伙与专业洗钱团队双向合作，通过“虚拟币”对涉案资金进行洗白、转移。”武斌灵说。
他们分工明确，记录清晰，甚至还有KPI考核。该犯罪集团共有四个职能部门，分别是业务部、讲师团队、行政部、交易所。业务部由总监负责，下设经理，经理分管组长，组长指导组员实施诈骗。讲师团队相当于诈骗集团的“智囊团”，主要负责制定诈骗骗术、脚本、流程，在直播间讲解和推荐股票、数字币。行政部主要负责设备采购、后勤保障、人员管理等职能。而交易所负责诈骗平台的操作和维护，主要职责是管理平台内资金、修改虚拟币数量、统计和转移诈骗资金。
该犯罪集团对每推荐一名新人入伙的犯罪嫌疑人，该犯罪集团还会奖励800-1200元，推荐入伙达4人以上者，即可提拔为组长，提高相应的“工资和奖金”，因此该犯罪集团在短时间内不断发展壮大。
新人有统一的“工作流程”：养号、加好友、建群听直播、诱导投资虚拟币、加大投资、诈骗收网。
他们累计实施了4轮诈骗活动，第4轮诈骗尚未结束，即被警方抓获。经查，该案受害人有数百名，被诈骗钱款达数千万元。
侦查 数千公斤物证的归属
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国。靖边县公安局供图
“夜幕下的飞机场，数百名持枪的‘藏蓝色’警察押解着301名戴面罩的‘橙黄色’犯罪嫌疑人。”这张图出自陕西公安在2019年11月8日发布的一篇文章，但图中的犯罪嫌疑人数量并没有因为文章发布就此固定。
三年来，陕西警方陆陆续续又抓回多名逃犯，2022年8月4日靖边公安押解回靖的犯罪嫌疑人熊某便是其中一员。
2019年9月17日，经陕西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胡明朗批准，决定由省厅统一组织指挥，开展赴菲律宾跨境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行动，案件代号为“9.17专案”。
专案组一行到达菲律宾后，主要工作是收集物证与线索、押解犯罪嫌疑人回国。菲方向专案组共移交手机3172部，电脑274台，纸质笔记本190本，共计1200公斤。
面对如此庞杂的物证，专案组也犯了难。好在省厅提供了技术支持，通过提取设备上的DNA，实现设备与嫌疑人对应；通过在窝点提取的手机包装盒上记载的串码，实现手机与窝点对应；通过采集物证内的电子数据，实现物证与窝点、个人对应。
证据的完整性关乎证据的真实性，是审查证据的关键。武斌灵说：“登记的物证信息越详尽，就越能为将来的证据来源提供强有力的证明。”
转交物证的40多天后，也就是2019年11月5日，专案组同菲方移民局、海军陆战队员共60余人，押解301名犯罪嫌疑人以及40余箱物证，从菲律宾直飞西安咸阳国际机场。
境外工作结束，境内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一般案件是由被害人到案件，此案是先抓获疑似实施犯罪的嫌疑人，再到潜在的被害人和案件。”武斌灵说：“而此案是否能正常进入侦查、移送起诉程序，关键要有准确的被害人。”
连续二十多天，还没有找到受害人。焦急时分，兄弟单位传来消息，找到了！被害人王某的出现，是案件突破的转折点。嫌疑人在工作聊天群内，提到了王某的姓名和手机号码，经过与报案笔录核对，完全一致。
王某从河南郑州赶赴西安，向专案民警武斌灵陈述了被骗的详细过程。由此，专案组得知了诈骗的流程、聊天软件昵称、转账银行账号等信息。
调取已发现的银行卡交易记录，发现了其他疑似汇款的被害人。多轮筛查后，专案组共调取52张银行卡交易记录，发现500余名向涉案银行卡汇款的人员信息。通过电子数据分析组和讯问组有机结合，案件逐渐走向清晰。
惋惜 走上歧途的年轻人
该犯罪集团以“介绍国外高薪工作”为噱头，诱导许多国内的年轻人前往菲律宾。等这些人到了所谓的菲律宾总部时，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普通的诈骗分子护照都被收走了，想要离开就要找上级。而诈骗高层只会以“办工作签证时间长”为由屡次拒绝，如果还是“纠缠不休”，只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9·17”专案从靖边县公安抽调了两位民警参与案件勘破，一位是武斌灵，另一位便是张扬。谈到诈骗团伙里的人时，张扬心情很复杂。
他告诉记者，其中有一个男孩，业绩很不错，每次提出要离开，得到的回复总是一顿暴打。有些诈骗成员自己也是被骗到菲律宾的，时间长有业绩之后，要想离开比登天还难。没有护照，语言不通，还面临着诈骗组织的层层监视。
张扬坦言：“其中很多人年龄都挺小，跟我弟弟妹妹没什么两样，有时看到他们脸上的朝气，心里也痛恨这些组织诈骗的人。”
9月6日下午，记者在靖边县看守所见到了熊某，该犯罪集团主谋之一郭某的表弟，负责公司财务，被判处九年有期徒刑。
张扬告诉记者，熊某虽然是郭某表弟，但是郭某从未将他当一回事，随便使唤不留尊严。
“百日行动”开展以来，靖边县公安局反诈民警多次联系熊某，规劝其投案自首。在公安部和菲律宾相关部门的努力下，熊某从菲律宾回国投案。
谈到自己因实施诈骗入狱的经历，熊某表示，后悔是后悔，但是事情已经犯下了，认罪认罚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表现很冷静的他，谈到母亲时有些动容：“我母亲身体不好，她刚做完手术我就进来了，很挂念她。”交谈中得知，熊某是安徽人，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妹妹和十几岁的女儿。
透过看守所的视频，能看到他身穿囚服，一头板寸，很精神，熊某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期待和规划：“以后我想开一个理发店，承包一个鱼塘，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不搞诈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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