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汝北和外间宏三个妹妹合影。
日本友人外间宏。
1947年，民国政府行政院物资供应局为了完成一单国际大业务，招募了一批员工赴日，接收美军在南太平洋各岛屿的剩余物资。南太平洋诸岛是二战美日相搏最惨烈的战区，美军朝该地区空投的战略物资比弹药还多。重庆工业安装公司职员唐汝北应招成为一名记数员，从重庆到冲绳岛，把美国成千上万的十轮卡“数”回中国。在岛上，他和当地居民外间宏一家结下战后情谊，绵延至今。我们将用三期专栏打望这个从山城到岛国的传奇故事。
岛上
1945年3至6月，美日军队在冲绳岛上激战82天。冲绳之战史称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伤亡最大的战役，全岛也险些被美军火力从地球上抹去。唐汝北说：“岛上遭炸成一片平地。我们去的时候，仗才打完两年，还没有恢复。美国人用火烧，岛上居民矮房子、平房多，没有一间完整的瓦房，连草房都没有，都是用油毛毡、油布和渔网搭的。”
美军的战略物资仓库是岛上最好的房子。“仓库是铁皮做的，很牢实，在岛上占了很多地方。仓库里啥子东西都有，吃的用的，五花八门。美国军用七钻手表，一抓一大把，也有人偷出去卖。”
仓库区围着铁丝网，外面就是日本村庄——吴志名村（读音“亚根纳”）。“住的都是日本农民，种红薯、包谷、稻子。我们从住地出发，五分钟就到海边，退潮的时候可以走到另外一个小岛，但我很少游泳。岛上有美国人开的商店和电影院，日本人不准进，我们也不准和当地日本人接触，遭美国宪兵抓住，会关你几天禁闭。但在岛上哪个管得住？宪兵中队有一个排的中国宪兵，何锐、夏泽敦、严锡藩、胡家典都是，我跟他们比较好。同事潘吉甫，湖南人，老好人，没文化，在码头上清点东西，他数个数，都数不伸展。”
外间宏
外间宏是唐汝北他们仓库外面村里的一个日本帅哥，1米75的个头，比唐汝北还高半个头，在低矮的日本人里面很出众。“他在当地的AJ合作社搞照片冲洗放大，合作社是美国人开的，相当于超市。我喜欢照相，经常找他冲胶卷，于是就认识了。36张的135胶卷只要几十美分，我的库房里面药水有，相纸也有，都是接收物资，后来我自己做了一个暗房，没胶卷了，就去找外间宏买。”
唐汝北还给外间宏提供交通工具。“他上班很远，从他们村里到合作社，如果走路的话，相当于从解放碑到杨家坪，可能要走一两个钟头。我没事，就开起我的中吉普，每天在村庄门口接他上班。冲绳天气热，他一年四季都趿着一双木屐。他一上车，就用一块布把个人裹起，免得遭宪兵看到起了。”
外间宏还正式邀请唐汝北去家里作客。“日本人很多礼节，他不请你，你是不能直接去别人家里吃饭的。他们每顿饭都做得刚刚够吃，没有多的。你去的话，只有看到别个吃，双方都很尴尬。他们家里的榻榻米上铺得有草席，当时更多人的家里都是光板板，他们比一般的人家要好一点。但吃的东西很寒酸，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剥皮吃红苕。为了款待我，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一碟白糖，用手撮起，放一点在嘴里，慢慢品味。全家八口人，外间宏的妈妈还有肺病。我一看，太遭孽了，就决定帮他们一下。”
接收物资里数汽车最多，食品也不少。“我们仓库伙食团有猪肉和鸡肉，是冰冻的。最先我也不能多拿，有机会就留点给他们。我跟团长关系好，找他切点肉，拿个鸡这些，只说我吃，没问题，但不能说给日本人。后来情况更顺手了，我就经常拿肉拿米给他们，有时我跟外间宏事先约好，他在铁丝网外面某个地方埋伏好，我开车拉起东西，开到那个地方停一下，就把东西甩出去。”
情谊
唐汝北经常去外间宏家里玩。“日本相机很好，也不贵，我们都有相机，都喜欢照相，冲绳的风景也很漂亮，我们自己照，也和岛上的日本人照。最先每天照了相，就去外间宏家里找他冲洗，有一处铁丝网都遭我踩平了，五分钟就到他家，跟他全家人都成了朋友。外间宏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姐姐四个妹妹：大姐千代子，她男的战死冲绳。外间宏是老二，下面四个妹妹：上高中的佳子，上小学的政子、辛子和福子，一共五女一男。上小学的三个妹妹特别可爱，有一次和我照相，还穿起小小的和服。”
唐汝北的幺女唐瑜透露：“我爸爸还给我们摆过，当时他和外间宏他们一家处得好到哪种程度呢，他们父母最初还有想法，要把外间宏最大的那个妹妹许配给她。但我爸爸说自己在中国已成了家，和爱人感情很好，娃儿都有一岁多了，这桩跨国婚恋才没干成。”
文/重庆晨报·上游新闻记者 马拉 图/李炼